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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中:醉酒的滋味,是乡愁的滋味

2017年12月15日

很多人

了解余光中

皆因《乡愁》

十六行

短诗

道尽了游子的惆怅

也是爱酒之人

曾作多首酒诗

今日

和大家分享

乡愁之外的

《我之固体化》

在此地,在国际的鸡尾酒里,

我仍是一块拒绝溶化的冰——

常保持零下的冷,

和固体的硬度。

我本来也是很液体的。

也很爱流动,很容易沸腾,

很爱玩虹的滑梯。

但中国的太阳距我太远,

我结晶了,透明且硬,

且无法自动还原。

《饮一八四二年葡萄酒》

何等芳醇而又鲜红的葡萄的血液!

如此暖暖地,缓缓地注入了我的胸膛,

使我欢愉的心中孕满了南欧的夏夜,

孕满了地中海岸边金黄色的阳光,

和普罗旺斯夜莺的歌唱。

当纤纤的手指将你们初次从枝头摘下,

圆润而丰满,饱孕着生命绯色的血浆,

白朗宁和伊丽莎白还不曾私奔过海峡,

但马佐卡岛上已栖息乔治桑和肖邦,

雪莱初躺在济慈的墓旁。

那时你们正累累倒垂,在葡萄架顶,

被对岸非洲吹来的暖风拂得微微摆荡;

到夜里,更默然仰望着南欧的繁星,

也许还有人相会在架底,就着星光,

吮饮甜于我怀中的甘酿。

也许,啊,也许有一颗熟透的葡萄,

因不胜蜜汁的重负而悄然坠下,

惊动吻中的人影,引他们相视一笑,

听远处是谁歌小夜曲,是谁伴吉打;

生命在暖密的夏夜开花。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随那个夏季枯萎。

数万里外,一百年前,他人的往事,

除了微醉的我,还有谁知道?还有谁?

能追忆哪一座墓里埋着采摘的手指?

她宁贴的爱抚早已消逝!

一切都逝了,只有我掌中的这只魔杯,

还盛着一世纪前异国的春晚和夏晨!

青紫色的僵尸早已腐朽,化成了草灰,

而遗下的血液仍如此鲜红,尚有余温

来染湿东方少年的嘴唇。

《寻李白》

——痛饮狂歌空度日 飞扬跋扈为谁雄

那一双傲慢的靴子至今还落在

高力士羞愤的手里,人却不见了

把满地的难民和伤兵

把胡马和羌笛交践的节奏

留给杜二去细细的苦吟

自从那年贺知章眼花了

认你做谪仙,便更加佯狂

用一只中了魔咒的小酒壶

把自己藏起来,连太太也寻不到你

怨长安城小而壶中天长

在所有的诗里你都预言

会突然水遁,或许就在明天

只扁舟破浪,乱发当风

树敌如林,世人皆欲杀

肝硬化怎杀得死你?

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

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

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从开元到天宝,从洛阳到咸阳

冠盖满途车骑的嚣闹

不及千年后你的一首

水晶绝句轻叩我额头

当地一弹挑起的回音

一贬世上已经够落魄

再放夜郎毋乃太难堪

至今成谜是你的籍贯

陇西或山东,青莲乡或碎叶城

不如归去归哪个故乡

凡你醉处,你说过,皆非他乡

失踪,是天才唯一的下场

身后事,究竟你遁向何处

猿啼不住,杜二也苦劝你不住

一回头囚窗下竟已白头

七仙,五友,都救不了你了

匡山给雾锁了,无路可入

仍炉火未纯青,就半粒丹砂

怎追蹑葛洪袖里的流霞?

樽中月影,或许那才是你的故乡

常得你一生痴痴地仰望?

而无论出门向东哭,向西哭

长安却早已陷落

二十四万里的归程

也不必惊动大鹏了,也无须招鹤

只消把酒杯向半空一扔

便旋成一只霍霍的飞碟

诡绿的闪光愈转愈快

接你回传说里去

《乡愁四韵》

 

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

酒一样的长江水,

醉酒的滋味,

是乡愁的滋味,

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

 

给我一张海棠红啊海棠红,

血一样的海棠红,

沸血的烧痛,

是乡愁的烧痛,

给我一张海棠红啊海棠红。

 

给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

信一样的雪花白,

家信的等待,

是乡愁的等待,

给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

 

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

母亲一样的腊梅香,

母亲的芬芳,

是乡土的芬芳,

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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